虔诚之心
当你做某一件事,或是对某一个人,整个身心全力以赴,用尽了平常所无的努力,而且无论成与败,得与失,你都不怎么计较,自始至终贯穿着一种无所希求的迷蒙的喜乐。这种从心腔子里涌出来的情感,强烈到某种言语无法替代的时刻,我想是近于宗教的虔诚了。
这种情感太复杂,用再多的名词去称呼,都无法完全描述。它不是一个单纯的事物,所以任何想把它单纯化的称呼,都是一种损伤,或者说削弱。为什么说那是近于宗教的虔诚?因为,你所追寻的东西,如果是一份爱情,那么,即是爱之神;如果是书法之道,那么,即是书道之神;如果是基因的揭秘、病理的研究、算法的突破,那么,即是科学之神;如果是音乐的极致,那么,即是让人“一音成佛”的某种至高存在——总之,林林总总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虔诚,有自己一经相遇、如遭雷击的那个事物,你可以统称其为“道”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灵山。每个人有自己的那个上帝,在远远不可见之处,至柔至刚,至微至彰,他让人今生与之订约,他让人恋恋无法放下。
他说:
我曾听到你的心的呼喊。
我曾见到你的灵魂的追寻。
我知道你有多么渴望真理。
你曾痛苦地呼唤它。
也曾快乐地呼唤它。
你无休无止地哀求我。
求我展现自己。
解释我自己。
揭示我自己。
是的,那个上帝就是这么说的。因为,我听见过。他有时让你极其幸福,他有时让你极其疯狂。他让你一念天堂,一念地狱。他逼迫着你不得安宁,游历四海,遇众生,见天地,认识自己,拷问灵魂。这个过程,让人狂喜,也让人抓狂。
我身边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人,为了自己愿意付出一生兴趣和热情的事,以忍者一般的精神在深宵里作曲;以苦行僧似的方式走遍六大古茶山;蛰伏十年、寒窗苦读,与一部历史文献相缠斗;散尽家财、只身赴险,只为拍出梦想中的一个镜头……人生即修行,苦修是他们的选择。漫长而煎熬地,求与那个上帝的相会面,这日复一日的过程,是他们的日常。真是把一场人生都放在里面了。任这个世界喧嚣浮华,当他们一专注于那性命以赴的东西,整个世界立刻就澄明、安静了下来。
说起来好像有点矫情而夸张,但事实上就是如此。凡人之所爱,即是他的命门,即是他的囚牢,求与那个上帝的相会面,让他们欲罢不能。在那单刀赴会的孤独的旋涡中心,面临的很多问题是无人可解的,因此每一声追问,都只能指向自己。也许旁人看起来是相当辛苦的,但是,太圆满无缺憾的人生,是不能提供追寻的动力的。品尝痛苦正是求道的必需。哪怕流血般耗尽生命,也要去做,谁又能挡住一个情愿。
要找出他们和别人的不同之处的话,只有一点,就是他们都有一种虔诚,虔诚地面对如朝阳喷薄般来到生命中的爱与美。我也是虔诚家族的漫长队列中的一员。